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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完美的贗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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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澤是個做事很有效率的人,留下定金,收了收條,給林默然留了個公司地址,讓他第二天上午九點去公司,協商細節。鬼市雖然很有特色,但是深夜十二點實在不是談事情的好時間。

既然收了錢,林默然一大早起床,正兒八經地穿上唯一的一套西裝,打上領帶,皮鞋擦得鋥亮,將自己收拾妥當之後,鎖了店門,招手打車。

唐澤的辦公室在寶林公司總部,市中心繁華地帶的紫金大廈。七十八層的大廈高聳入雲,威武雄壯,豪華奢侈。

穿著短裙的前臺小姑娘笑瞇瞇地接待了林默然,並且在請示過之後,一路送他到唐澤辦公室前。珠寶公司的安保要稍微嚴一點兒,特別是商品部門,到處都是黃金鉆石,少了點兒東西都損失巨大。

林默然進去的時候,唐澤正在辦公室裏等他。寬大的辦公室有一整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,陽光無遮擋地照進來,讓站在窗邊的男人看起來比昨夜多了幾分硬朗。

“林老板。”唐澤向林默然點了點頭,從窗邊走過來,從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遞給林默然,“這是合同,你看一下,要是沒有問題就可以簽字了。”

林默然笑了笑說:“叫我名字就可以了,林默然。”

還林老板,這馬上不就要成打工的了嗎?付錢的才是老板啊,收錢的都是夥計。

唐澤也笑了笑。也許是環境使然,今天陽光明亮,比起昨晚在鬼市裏陰森黑暗的環境,兩個人第二次見面,似乎感覺要舒服一些。

林默然接過協議,大致地掃了一眼,對唐澤的印象又好了幾分,至少這是個做事很爽快的人。合同只有薄薄的一張紙,非常簡單明了。除了昨晚他說過的話白紙黑字一字不差地寫在上面,半點兒多餘的條件都沒有。

這要是再有疑問就是自己矯情了。林默然當下爽快地簽了字,伸出手去和唐澤握了握道:“合作愉快。”然後又十分誠懇地道:“既然收了錢,我自然會盡力完成任務。不過唐總要的這幾樣東西難度太大,所以,我沒有什麽把握。”

唐澤揮了揮手道:“不要緊,我有線索。”

“嗯?”林默然好奇地看著唐澤,見他走到一旁的保險櫃邊,鄭重其事地拿出鑰匙打開,再轉動三組密碼,嘩啦啦的一陣響,啪的一聲櫃門打開,從裏面拿出一個手鐲般大小的木盒來。

“不瞞你說,我找這組金花鈿已經有幾年了。”唐澤道:“開始的時候沒有頭緒,買過贗品,也為了一些虛假消息跑空了很多趟,不過一直沒有放棄。我家三個兄弟,大哥、二哥協助我爸爸運作公司,我就負責找這套金花鈿。”

林默然的嘴角抽了抽,心想這家的分工還真是詭異,唐三兄你是親生的嗎?哥哥們都瓜分老子的公司去了,你卻兢兢業業地找一組不知道在天涯海角的金飾。

即便這是家傳古物價值連城又怎麽樣?按理說找到了也不能賣,何況找到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,再何況找不找得到還是個問題。

不過這種豪門財產紛爭,林默然只能在肚子裏八卦一下,他自認和唐澤還沒熟到可以任意發評論的地步。

唐澤也不知道是天生樂天粗神經還是城府太深,抑或是其中還有林默然無法得知的內情,他對這一點似乎並不在意。他將木盒放在桌上示意林默然打開看,然後起身倒了兩杯茶。

雖然是寶林集團的唐總爺,不過唐澤身上並沒有那些紈絝子弟高高在上的囂張氣焰。林默然對此十分滿意,錢雖然令人歡喜,但也不能賺得太憋屈。

唐澤將一杯茶放在林默然手邊,自己走回桌後坐下,示意林默然可以隨意看。“這是前陣子我收到的,你看一下。”

盒子打開,裏面放著一枚金花鈿。那金花鈿的圖案是數朵枝蔓相連盛放的菊花。從花飾表面留存的痕跡看,花飾上原鑲有桃心形的寶石,只不過時間久遠已經脫落了,但這並不妨礙看的人想象當時金玉鑲嵌美輪美奐的情景。

林默然將金花鈿湊在眼光下看了看,瞇著眼道:“這是仿的。”

“哦,為什麽一看就說是仿的?”唐澤頗感興趣地問道:“這枚金花鈿和我要找的那一組中的一枚,幾乎是一模一樣。”

唐澤又拿著那張圖紙過來,果然在五枚金花鈿中,最大的一片就是錦盒中的樣子。

林默然指點了一下錦盒說:“很顯然,仿制金花鈿的人是個工藝上的老手,但卻是個古董行的新手。”

“唔。”唐澤不置可否,“具體說說。”

林默然坐正了身子,想來雇主給了錢也總是要驗驗貨的。雖然說是有人介紹,但是唐澤對自己並沒有了解,再相信介紹人,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有本事。

表現專業素養的時候到了,為了對得起唐澤的工錢,林默然正色道:“黃金飾品的含金量不同,呈現的顏色也不同。所謂‘七青八黃九五赤,黃白帶灰對半金’,含金量95%的為赤黃色,含金量80%的為正黃色,含金量70%的為青黃色,含金量50%的為黃白略灰。而古代金器的成色除了早期較高之外,其餘的為了提高硬度,便於鏨刻、加工,均在80%左右。”

“而這個……”林默然從錦盒中將仿制品拿出來,“這枚金花鈿的外形和你要找的幾乎一模一樣,但是它的成色不對,它的含金量太高了。以為金越純就越值錢,這是個新手才會犯的錯。”

唐澤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來。林默然說話的時候,非常專業、非常自信,讓人感覺他一定是對的無需懷疑。而這樣的人正是他現在需要的。

林默然接著說道:“我覺得仿制這枚金花鈿的人,應該是個制作金飾的老藝人,所以在工藝方面他做得非常到位,非常完美。只要給他一張圖紙,或者讓他看一眼正品,他就可以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。但是因為他不是研究古物的,所以不會對成色這樣細微的差別留意。”

95%和80%說起來差別不小,但是拿在手裏感覺卻並不是那麽明顯。所謂會者不難,難者不會。對林默然來說,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錯處,但若不是在古董行裏泡出來的行家,卻未必能看得出來。

“看來找你確實是對的。”唐澤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點兒,接過那枚金花鈿,在手裏不在意地把玩,“這金花鈿確實是從一個老藝人的店裏買來的,他說,是家裏傳下來的東西,但是顯然這是假話。”

林默然心裏明白也非常理解,唐澤肯定已經找人鑒定過了,也能非常肯定這是假貨。讓自己再看一遍,不過是考校考校他罷了。

林默然靜靜地等著唐澤繼續說下去。他找這套金飾找了那麽多年,無疑任何一個線索都不會放過,如今這老藝人拿出來的雖然是一件贗品,但是卻是一個和真品高度相似的贗品。他這個造型怎麽來的?追根究底下去或許會有真品的消息也未可知。

唐澤卻突然換了話題問道:“你的古董店,可以離開人嗎?”

林默然楞了一下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出差。”唐澤淡定地吐出一個林默然感覺意外的詞,“和我一起去一趟舟山,那附近有一個觀和漁村,這枚金花鈿就是從那裏的一家金鋪中買來的。我想親自去看一看,還會不會有別的線索。這金花鈿一套五枚,按理說不會流散的太遠。”

林默然既然收了錢,自然做好了為人做事的準備。自己那個小店本來生意也不是多好,現在又是淡季,有時候幾天都沒人進來。不過沒想到一來就要往外跑,所以稍微遲疑了一下隨即道:“我這邊沒問題,隨時可以出發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唐澤道:“你先回去準備一下,明天一早我去接你。時間方面我也不能肯定需要多久。你有駕照嗎?會不會暈車暈船?”

倒是沒看出這個男人還挺細心,想的還挺多的,林默然回道:“沒車有駕照,不暈車不暈船不暈機,唐總盡管放心吧。”

唐澤滿意地點點頭,似乎想起什麽,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袋說:“這是我們要去那個漁村的資料,你可以先看一下略作了解。”

“好的。”林默然接過文件袋,低頭看了一眼。

文件袋是透明的,透過文件袋能看見最上面的一張照片。

這是一張被放大的照片,照片上是條古老的街道。可以看出這是個還算富裕、卻比較偏僻的地方。雖然街道給人一種古老的感覺,但是兩旁的房子都是自家新蓋的兩層或三層的樓房。門口大多停著三輪車或者摩托車,偶爾也有一兩輛小汽車。

臨街的人家有不少開店的,照片的清晰度很高,能看見幾家日雜店和旅館的名字,而照片正中是一家金鋪,叫做富貴金鋪。這金鋪的門頭已經破敗了,招牌像落了一層厚厚的灰,有年頭的樣子。看樣子唐澤手裏的這枚金花鈿,就是從這個店中買來的。

林默然的視線定在了這張照片上,手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。他打開文件袋,將裏面的東西全部抽出來看。

看來照片是專業人員拍的,除了這張老街的照片,還有幾張金鋪的特寫。再下面是幾張在海邊拍的漁村的風景,有靠在岸邊的小船,有曬著的漁網,有海邊交錯的礁石……

這感覺非常非常地像……他昨天晚上又做了一個關於父親的夢。在夢中他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,那地方便有這樣一條古老的街道,還有斑駁的碼頭,海浪沖上沙灘,鼻子甚至能聞到一種特有的海水鹹澀的味道。他看見父親低著頭走在街道上,走在海岸邊,一閃而過,怎麽追也追不上。

漁村都是相似的,卻也各有不同。林默然一時之間,分辨不出這到底是相似還是相同。

“怎麽?”唐澤對林默然的態度感到有些奇怪,不由地問道:“這地方你去過?”

“不,沒去過。”林默然搖了搖頭說:“但是剛才突然看見照片的時候覺得有些眼熟。”

“哦。”唐澤道:“估計你到過別的漁村,其實很多地方都是差不多的。比如,城市一眼望去都是高樓大廈。漁村一眼望去便都是漁船和漁網。”

“應該是的。”林默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,然後道:“我挺喜歡旅游的,這些年去了不少地方,可能是在哪個海邊看到過相似的景色,剛才乍一看才覺得那麽眼熟。”

這是絕對說得通的解釋,唐澤雖然覺得林默然此時的狀態突然有些異樣,但是並沒想太多,頂多想到他曾經是不是在某個海邊遇到過特別的事情,所以乍一看見才會如此失態。隨後唐澤讓林默然將資料拿回去慢慢看,順便收拾好東西,把店安排一下,明早出發。

如果說本來林默然還有心情和唐澤閑聊幾句的話,在看到這幾張照片之後,便徹底沒了心思。

以前,林默然也追尋過夢中的場景,但是那很難。僅憑借著回憶夢中的幾個模糊的鏡頭去尋找一個確切的地方,幾乎是件大海撈針的事情,可如今卻看見了希望。他從來不曾離那個夢境那麽近。

本來他還覺得今天才簽了合同明天就出發實在是有些倉促,可如今卻是恨不得馬上就走,一時也不想耽擱。但是馬上就走顯然是不合適的,林默然按捺了一下急切的心情,帶著唐澤給的一袋資料回到了自己的古董小店。

回到店裏,他急忙將資料一頁一頁地鋪在桌上,細細地查看。可惜除了那幾張在夢境中見到的街道和海灘外,他再沒看出有什麽異樣。隨著時間推移,夢境會越來越淺,夢境中的圖像也越來越模糊,終於消失不見。若不是照片放在桌上,真真切切地告訴他這地方確實是存在的,他以為夢中的一切都是幻覺。

看著照片呆坐了半晌,林默然輕輕嘆了口氣,摸了摸胸口裝著紙條的吊墜站起身來。

他找了這麽多年,也沒有想過放棄,如今終於離目標更近一步了,那還有什麽失望的理由呢。

他打起精神收拾了些東西。也不知道這一趟什麽時候能回來,古董店雖小,卻也還是有些生意要交代的。林默然將客人定下的東西包裝起來,寫了冊子放在隔壁店裏,又一個個電話通知。店裏的東西雖然沒有很值錢的,可也是自己吃飯的家夥,長時間無人照料,有很多要裝盒才好保存。林默然動作雖然熟練利落,可等一切忙完也到晚上了。

林默然以為自己一定會為了心中的謎團而輾轉反側,難以入睡,誰知道閉上了眼睛便一夜好眠,直到第二天一早七點半被鬧鐘的鈴聲吵醒。

和唐澤約的時間是八點,林默然一個大男人,早上起來沒有什麽可折騰的,洗臉刷牙拎了簡單的包裹,大門一鎖便能出門。

出了門,街上有五塊錢一套的煎餅,他想了想買了兩個。吃一個七分飽,吃兩個稍微撐,林默然決定和唐澤客氣一下,如果他不吃自己也不會浪費。

林默然從小就是草根階級,沒接觸過上流社會,不知道那些錢多得用不掉的公子哥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。是不是像電影裏那樣,吃早飯也要開瓶拉菲漱口。但是他看唐澤似乎沒有什麽架子的樣子,總不好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先將人定了位。

林默然站在街邊,把自己那份煎餅啃得差不多的時候,一輛墨綠色的卡宴從遠處疾馳而來停在了他面前。

唐澤隔著副駕駛探頭過來招呼他:“上車。”

林默然唔了一聲,將剩下的一小塊塞進嘴裏,然後對著唐澤一舉袋子問:“吃早飯了嗎?”

估計唐澤很久沒遇見用一袋幾塊錢的早點來討好他的員工了,稍微楞了一下,索性下了車坐上副駕駛,拿過林默然手裏的煎餅,咬一口之後滿意地點點頭含糊道:“你先開,累了換我。”

林默然開始還為自己那有點兒囧的邀請行為捏了把汗,見唐澤十分自然地接受了,這才松了口氣。他是自由職業者,又是做生意的,有時候難免隨興一些,要是碰上個中規中矩的老板,那可就別扭了。

一路無話,兩人偶爾就金飾和觀和漁村交換一下觀點,然後便是找路。

從金陵去舟山走高速大約五個小時,非節非假的日子一路暢通無比。但是下了高速之後就比較麻煩了。觀和漁村不是旅游景點,比較偏僻,唐澤在路上買的舟山地圖上有這個地方,但即便是看著地圖、開著導航,兩人也走錯了幾次路,直到下午三點,才在一條岔道上看見一塊破舊的牌子。

牌子是木制的,斑駁破舊,牌子上用紅漆規規整整地刷著幾個大字:“觀和漁村歡迎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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